车轮上的悄悄话
那是一个阳光正好的周末午后,我决定骑电动车带妈妈去姥姥家。妈妈年纪大了,坐车总会晕车,而电动车后座反而成了她最安心的位置。我小心翼翼地扶她坐稳,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,像个小姑娘一样轻声说:“这样麻烦你……”我摇摇头,心里却涌起一阵酸楚与柔软——曾几何时,是她载着我穿梭在大街小巷,而今角色悄然互换。
车子缓缓启动,微风拂过耳际,妈妈的手轻轻环住我的腰。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,平稳而略带急促,仿佛在努力适应这久违的“后座体验”。路上,她偶尔会指着一处老建筑或者一棵老树,絮絮叨叨地讲起我从未听过的往事:“你看那棵槐树,我小时候常和你舅舅在下面捉迷藏……”“这个路口原来有个小卖部,你姥姥总给我买糖吃……”
这些碎片化的记忆,像被时光打磨过的珍珠,在她的叙述中重新闪烁起微光。我一边骑车,一边静静地听,偶尔应和一声。她的声音里带着某种怀念与释然,仿佛这些年的辛苦与付出,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。而我,则像一个突然被允许进入秘密花园的孩子,贪婪地吸收着她年轻时的一切。
渐渐地,她的话变少了,头轻轻靠在了我的背上。我放慢车速,尽量让行驶更平稳。那一刻,我突然意识到——这个坐在我身后的女人,曾经也是坐在她母亲车后座上的小女孩。岁月流转,载体的形式在变,但那份依赖与信任却从未改变。或许,这就是亲情最动人的模样:你载我长大,我载你变老,而我们始终彼此需要。
路程过半,妈妈似乎睡着了。我甚至能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,与电动车轻微的电机声交织在一起,形成一种奇妙的安宁。路旁的稻田在阳光下泛着金绿交错的光,远处有农人弯腰劳作的身影。这一切仿佛一幅缓缓展开的画卷,而我和妈妈,成了画中最静谧的一笔。
我突然想起小时候,妈妈骑自行车载我去上学的情景。那时的我总爱在后座上摇晃双腿,哼着不成调的儿歌,而她总会回头叮嘱一句“坐稳啦”。时光啊,原来从未走远,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,继续守护着我们。
(第一部分完)
姥姥家的老门槛
一小时后,我们到了姥姥家。那是一座带着小院的平房,红砖墙爬满了岁月斑驳的痕迹,木门上的春联虽已褪色,却依然工整地贴着。妈妈轻轻从我身后下来,眼神忽然变得明亮,仿佛一瞬间年轻了几岁。她快步走向院门,还没进门就喊了一声:“妈,我们回来了!”
姥姥应声而出,银发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。她笑着迎上来,一把拉住妈妈的手,眼角挤出深深的皱纹:“怎么来的?坐车晕不晕?”妈妈摇头,指指我身后的电动车:“儿子骑车载我来的,挺稳当。”姥姥的目光落在我身上,温暖而欣慰:“长大了啊……”
院子里,老槐树下摆着几张竹椅,我们三人围坐下來。姥姥端出早已准备好的绿豆汤和自家腌的酸菜,妈妈像个小孩子一样凑过去嗅了嗅,笑着说:“就是这个味道,好久没吃到了。”她们开始聊起家常,从菜价涨跌到邻家女儿的婚事,再到三十年前的某场大雨……我坐在一旁,偶尔插句话,mostly却只是安静地听着。
看着她们并肩而坐的样子,我忽然有些恍惚。妈妈在姥姥面前,似乎卸下了所有属于“母亲”的担子,变回那个需要被照顾、被叮嘱的女儿。而姥姥一边念叨着“怎么又瘦了”,一边不停往妈妈碗里夹菜——这份疼爱,跨越了时光,始终未变。
午后阳光斜照进院子,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。姥姥突然说起妈妈小时候的事:“她啊,最喜欢坐自行车后座,每次我带她赶集,她都在后面唱歌,整条街的人都回头看她……”妈妈不好意思地推了推姥姥,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光彩。
那一刻,我莫名想起自己的童年。妈妈也曾这样,在夏夜的凉席上,摇着蒲扇给我讲她小时候的故事。而那些故事里,总少不了姥姥的身影。原来,爱是一场循环往复的旅程——姥姥载着妈妈,妈妈载着我,而终有一天,我也会载着我的孩子,讲述同样的故事。
夕阳西下时,我们该返程了。姥姥站在门口,不停地往妈妈手里塞各种东西:一罐新腌的酱菜、一袋刚摘的青菜、甚至还有一双她亲手织的毛线袜。“路上慢点,”她叮嘱着,目光却一直跟着妈妈,“到了来个电话。”
回程的路上,妈妈比来时安静许多。她手里紧紧抱着姥姥给的那些东西,仿佛抱着什么珍贵的宝物。直到快到家时,她才轻声说:“你姥姥老了,话比以前多了,却也越来越像小孩子了。”我从前视镜里看到她微红的眼眶,没有接话,只是悄悄放慢了车速。
夜色渐浓,路灯次第亮起。妈妈再次靠上我的后背,这一次,她的手臂抱得更紧了些。电动车的灯光在前方铺开一条温暖的光带,仿佛连接着过去与未来。而我终于明白,后座上承载的从来不只是一个人,而是一整个家的重量——沉甸甸的,却是世间最甜蜜的负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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